337P日本欧洲亚洲大胆在线::[一一91pio.com一一]【环球时报报道 记者 胡雨薇 徐嘉彤】编者的话:“我是中国公民王星,此时此刻,我已经回到祖国的怀抱。”1月11日,因境外“剧组招工骗局”身陷缅甸东部妙瓦底的中国演员王星落地中国后发文向关心他的网民“报平安”。随着国际合作打击电诈力度、反诈宣传力度增强,尤其缅北电诈被严厉打击后,部分诈骗人员向原本“生意”已大不如前的妙瓦底转移。当下,诈骗分子紧跟社会热点、迎合个人喜好,为各个年龄段、职业背景、学历层次的人量身定制诈骗剧本,受骗群体广泛。近日,《环球时报》记者联系采访了妙瓦底电诈幸存者、仍在缅失踪者的家属,并对话长期研究缅甸电诈问题的学者,深入调查骗局背后复杂的人口贩卖和诈骗网络,以及不断演变的诱骗手段。 “看起来比较专业,也就信了” “再也不想重新经历一遍。但直到现在,偶尔做梦还会梦到一些片段。”当回忆起被骗去妙瓦底地区某园区的遭遇时,幸存者、中科院博士张先生这样对《环球时报》记者说。 2022年,因家人和女友罹患重病,为筹集手术费,张先生辞去了国内月均5000元薪水的研究员职位,在网上找到一家“中介公司”,该公司为他介绍了一份声称在新加坡做翻译的工作,随后他作为“猪仔”被骗至妙瓦底。张先生在那里经历了一年噩梦般的生活,每天被迫工作18个小时,工作内容是伪装成亚洲女性,通过网络聊天对北美地区的男性进行诈骗。从他的经历中,我们也能看到跨境电诈犯罪中的层层“套路”。 张先生被骗去的园区与泰国仅一条莫艾河之隔,与缅北地区相隔甚远。在对张先生行骗的过程中,所谓“中介公司”也一直强调工作地点在新加坡、临时工作地点是泰国分公司,全程对“缅甸”避而不谈,大大降低了被骗人的警惕心。此外,在行骗过程中,“中介公司”也会把整套戏“做足”。张先生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当时,对方要求提供毕业证、英语水平证书、简历、三甲医院的体检报告、无犯罪记录等,他们还给我发了一份工作邀请函,甚至出国的机票都是他们给我买的。看起来比较专业,也就信了。” 事实上,被骗到妙瓦底的人一开始都是想逃出去的,但经过尝试后才发现,想要逃出去难如登天,也冒着很大的风险。“两个人把我按在地上,然后拿直径10厘米粗的一根削圆的木棍打我的屁股、大腿,最后打得下半身都变成黑色,完全肿胀起来,打得我精神恍惚,站都站不稳。”张先生回忆起他在园区遭到毒打和监禁的经历。据称,张先生被关的地方就是用钢管焊接而成的笼子,里面关着十多个人,他们有的是因为尝试逃跑,有的是因为泄密,还有的是因为偷懒。他们的手被铐在钢管上,每天罚站十多个小时。 “媒体报道后,对方就特别客气。”张先生说,他被骗的事情在国内社交媒体上发酵之前,园区的人每天只给他一顿饭吃,而有关他的新闻受到园区“领导”关注后,出于担心和害怕,他们每天准时给张先生送饭,最终决定把他放回国。2023年9月,在多方努力下,张先生被解救回国。回国后,张先生在网上分享了他的经历,以警告他人避免落入类似的陷阱。 希望借助各种信息和力量救出 像张先生这样被诱骗至缅甸的受害者还有很多。自2023年9月以来,针对缅北涉我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公安部部署推进边境警务执法合作,开展了一系列行动,截至2024年11月已累计抓获5.3万余名中国籍涉诈犯罪嫌疑人,临近我边境的缅北地区规模化电诈园区全部被铲除。但在缅北当阳、万海,以及妙瓦底等地仍存在一些小型园区,其中有不少中国人受困。 王星获救后不久,在一个缅甸被困人员家属互助群内,174位被困者的家属在在线文档中填写了被困人员信息,该文档随后被分享至社交媒体平台,引发广泛关注。目前,参与文档信息统计的总人数已突破1500人,并仍在上升。 根据文档信息,这些失踪者以17-35岁男子为主,也有少数女性。他们的失联时间短则数月,长则3年。他们疑似被诱拐的路线主要有两条:一是从云南出境被带入缅北地区,二是赴泰国辗转被带到缅东妙瓦底等地区。 《环球时报》记者在这个有近500名成员的互助群中看到,每天都有数千条信息涌入,群中家属有母亲、有弟弟、有妻子、有儿子,他们生怕错过一条信息或一个电话,夜以继日盼望亲人归来,在艰难的等待中彼此扶持、相互鼓励。 家属白先生告诉记者,他的儿子去年8月从云南入境缅甸参加“朋友推荐的考察项目”后在中缅边境失联。两周后,他通过秘密方式发回求救信号,当时显示他被困于缅东掸邦万海“三正集团”。据他发回的信息,他每天在园区工作约17个小时,被要求完成一个月10万元的业绩,完不成工作量就要受到体罚和毒打。据称,他已被打断多根手指,只留下了几根用来打字。 白先生的儿子说,他的个人物品已全部被焚烧或没收,工作手机的摄像头已被拆掉,园区内采用高科技手段导致手机定位不准,他最新传回的定位大概在缅北勐能,但是否准确无从验证。受骗者不得打听关于园区运营和管理人员的消息,甚至还会被教唆吸食毒品。 据白先生的儿子透露,他入境后被不同车辆转运,并被要求和其他受骗者拍照录像承认“自愿入缅”。随后,“蛇头”将照片发到园区老板群里,受骗者被挑选分配到不同园区。去年10月,园区听闻整治行动的风声后,连夜将人员转移至勐能,转移时每人都戴着手铐被塞在卡车里。白先生说:“电诈团伙不停地在打‘游击战’。” 网上流传着一则广告,内容是妙瓦底“辉煌集团”园区面向“蛇头”招收“员工”,上面写道:“普通人10万元,打字快的12万元,20-30岁之间。” “这些园区老板支付了‘蛇头’偷渡和贩卖的费用,相当于你一进园区就已经欠了老板10多万元。”白先生告诉记者,有的受骗者家属花了30多万元赎回了亲人,但白先生没有足够的钱。随着园区诱骗人员难度增加,赎金也逐渐涨到了40万至50万元。为尽快凑到赎金,白先生同时打着两份工,工作之余还学习缅甸电诈园区的套路、地形分布和主要的“操盘手”,希望借助各种信息和力量早日救出儿子。 家属戴女士最初接到《环球时报》记者的采访请求时,表现出警惕的态度。直到记者发送了身份证件,她才卸下戒备。她说,寻亲过程中很多家属都遇到过“骗子”,有家属为救人慌不择路,又被骗走几十万元,受到二次重创。 去年9月25日,戴女士收到弟弟的信息称要借款5000元,她在转账后询问弟弟国庆节是否回家,对方却说要留在杭州工作――这也成了弟弟失踪前和家人的最后一次联系。9月30日,弟弟从杭州前往西双版纳,随后失联,其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地点是缅甸佤邦。 据戴女士讲述,弟弟一直有个“网红梦”,对直播行业充满热情。弟弟为打赏一名女主播曾借过网贷,目前该主播的账号已注销。戴女士怀疑弟弟被诱骗或许和这笔“网贷”有关联。 犯罪地点和手法呈现新特点 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发布2023年《法治蓝皮书》显示,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已成为最受民众关注的犯罪类型,而电诈话务窝点80%在境外。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助理研究员鲍志鹏长期关注缅甸电诈问题。他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自2023年中方与缅甸、泰国、柬埔寨等国开展了一系列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联合执法行动后,取得的成效显著,电诈高发势头已被逆转,犯罪案件数量大幅下降。但当下,缅北地区果敢、佤邦、掸邦第四特区的电诈集团开始向缅内陆、泰缅边境甚至中东转移。妙瓦底一些园区仍在扩大规模,一些电诈集团还向泰、柬等国偏远地区回流。 有观点认为,妙瓦底可能演变为“第二个缅北”。对此,云南财经大学法政学院副院长简琨益向记者解释称,首先,相比缅北,妙瓦底交通网络更加发达,军事实力更强,犯罪园区规模更大、管理更严密。其次,妙瓦底的武装力量国际背景复杂,与东南亚很多犯罪组织都有勾结,多国犯罪集团联动,这是在缅北很少见的新犯罪趋势。最后,妙瓦底远离我国边境,在地理位置上和文化上都比缅北隔绝性更强。这些都为打击犯罪及营救被害人带来更大困难。 除犯罪地点迁移外,鲍志鹏认为,电诈集团的犯罪手法、目标等都呈现出新特点:一是犯罪手段日益隐蔽。电诈集团不断翻新犯罪脚本,从过去“撒大网”的方式转向针对特定人群的定制话术,从过去以实施大金额犯罪为主转向实施中小金额犯罪。在相关国家实施断网的情况下,部分犯罪集团甚至会使用“星链”设备。二是犯罪目标日益国际化。近些年,东南亚地区电信犯罪呈现“落地生根”之势。电诈集团开始将目标扩展到其他国家公民,利用人工智能等技术,在脸书、X平台、LINE等境外民众常用的社交平台寻找目标。除中国籍人员外,还出现了俄罗斯、蒙古国、日本、韩国、印度等国公民被诱骗至妙瓦底等地区从事电诈的情况。 据鲍志鹏介绍,电诈犯罪通常有着完善的“产业链”,包含洗钱的“水房”、运送现金的“车手”、负责网络博彩推广的“狗推”等各个环节,再加上提供银行卡、电话卡等犯罪物料的帮信犯罪成员,犯罪团伙规模十分庞大。尽管近年来大批涉诈人员被遣返,但其中很多都属于帮信罪成员,不少电诈集团首要人物仍被当地庇护网络保护,能在执法行动前获知消息“跑路”,至今逍遥法外。 简琨益对记者表示,反诈宣传除了重视“量”,也要重视“质”,要不断调整宣传内容,以应对犯罪变化趋势。一方面,需要加强面向南亚、东南亚地区涉外法治的研究和国际合作治理创新;另一方面,要重视执法技术的智能化。网络犯罪要靠网络治理,要比犯罪组织先一步使用人工智能等技术,对电诈犯罪相关信息进行监控和分析。